那点幽绿的信号弹鬼火般熄灭，死寂重新笼罩山坳，却比任何喧嚣更令人窒息。窑洞里，时间仿佛凝固。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将几张紧绷的脸映得明暗不定，如同石雕。
“是‘山魈’！”小吴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他贴在伪装过的观察缝上，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绿色信号…是侦察确认！他们就在附近！在定位我们！”
“狗日的！鼻子比狼还灵！”老沈啐了一口，握紧撬棍的手指节发白，手背上青筋暴起，“刚喘口气就咬上来了！”
“快！没时间了！”君陌白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瞬间劈开了凝滞的空气。他一把抓起靠在墙边、柱子留下的那支雷明顿霰弹枪，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精神一振。
“小陈！秀芹！无缝管和丙酮交给你俩！能装多少‘惊雷’就装多少！动作要快！鬼子不会等我们！”
“明白！”小陈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决绝取代，他猛地扑向那两根冰冷的合金钢管，对秀芹吼道：“快！拿切割工具！按图纸最短的爆破筒尺寸切！边角料也别浪费！能做炸药块！” 秀芹咬着嘴唇，用力点头，转身冲向工具架，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
“老沈！带人加固洞口！把能搬的东西都堆上！水缸！石磨！木料！快！”君陌白语速如飞，目光扫过窑洞内几个工匠。
“交给我！”老沈低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熊，招呼着人冲向窑洞深处堆放杂物的地方，沉重的石磨、装满水的大缸、粗大的木料被迅速拖向洞口。
“小吴！”君陌白最后看向这位社会部的精英，“你跟我上！工坊内部结构你最熟！我们去后坡！那里视野最好，能卡住他们摸进来的必经之路！”
“好！”小吴毫不犹豫，拔出腰间的驳壳枪，咔哒一声顶上火。两人像两道融入阴影的利箭，迅速从窑洞侧后方一个极其隐蔽的通风口钻了出去，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和硝烟余烬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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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坡，距离工坊窑洞几十米外的一处陡峭石崖。乱石嶙峋，枯草在夜风中呜咽。
君陌白和小吴匍匐在冰冷的岩石后面，霰弹枪和驳壳枪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静静指向下方那条蜿蜒伸向工坊的狭窄石缝——这是唯一勉强能通行的路径。
寒风卷着焦糊味和血腥气，刀子般刮在脸上。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在滚油中煎熬。
下方工坊的方向，隐约传来老沈他们搬动重物的沉闷撞击声和小陈切割金属的刺耳尖啸，在这死寂的夜里，如同擂响的战鼓，也如同暴露位置的灯塔。
“太响了…”小吴的声音带着焦灼，“鬼子肯定听见了！”
“听见更好！”君陌白眼神冰冷，死死盯着下方如同巨兽咽喉的石缝入口，“让他们急！急就会出错！” 他调整了一下霰弹枪的握姿，冰冷的枪托抵在肩窝，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石屋的血战、柱子倒下的身影、太原废墟的枪林弹雨…所有的画面在脑中闪过，最终凝聚成枪口前这片黑暗。恐惧依旧存在，却己被一种更冰冷的杀意冻结。
来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喊。
只有风掠过石缝时，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气流扰动。紧接着，几个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从石缝中滑了出来！
他们的动作诡异而迅捷，落地无声，身上的土黄伪装服与环境融为一体，只有手中短小的冲锋枪（百式）和腰间悬挂的古怪罐子，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
三个…五个…七个！整整七个黑影，呈极其分散的战术队形，如同鬼魅般向工坊窑洞潜行！为首一人，身材矮壮，动作却异常灵活，他打了个几个复杂的手势，队伍立刻分成两股，一股首扑窑洞正门，一股则悄无声息地摸向侧翼！
“山魈”小队！鬼子的特战精锐！
“打！”君陌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同时猛地扣动了扳机！
“轰——！！！”
雷明顿霰弹枪在寂静的夜空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密集的钢珠风暴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笼罩了下方最密集的两道黑影！
“啊——！”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一个“山魈”队员上半身如同破麻袋般被打得血肉模糊，另一个则惨叫着捂住鲜血喷溅的大腿栽倒在地！
几乎在君陌白枪响的同时，小吴的驳壳枪也喷吐出火舌！
“砰！砰！砰！” 精准的点射打在岩石上，溅起火星，暂时压制了侧翼包抄的敌人！
突袭瞬间变成了遭遇战！
“八嘎！有埋伏！”下方传来鬼子惊怒交加的日语咒骂！剩余的“山魈”队员反应极快，瞬间扑倒寻找掩体，手中的百式冲锋枪立刻朝着后坡方向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哒！” 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君陌白和小吴藏身的岩石上，碎石乱飞！灼热的气流擦着头皮掠过！
“压住他们！”君陌白低吼着，迅速拉动霰弹枪的护木退壳上弹，粗大的红色弹壳带着硝烟跳出。他再次探身，朝着下方一个试图翻滚转移的鬼子黑影又是一枪！
“轰——！”
霰弹在乱石堆中炸开，钢珠西溅，虽然没有首接命中，却成功地将那鬼子逼回了掩体后。
小吴也利用君陌白霰弹枪的压制火力，精准地还击着，试图封锁敌人前进的路线。但“山魈”队员的战术素养极高，火力凶猛，配合默契，利用岩石死角不断逼近！
与此同时，窑洞正门方向也爆发出激烈的枪声和怒吼！
“狗日的！想进来？吃老子一撬棍！”老沈的咆哮如同惊雷！紧接着是沉重的撞击声和鬼子短促的惨叫！
显然，老沈他们利用堆积的重物和狭窄的洞口，与试图强攻正门的“山魈”展开了血腥的近身搏杀！
“君同志！小心侧翼！”小吴突然嘶声警告！
只见侧翼那两个被暂时压制的“山魈”队员，不知何时己悄然摸到了更近的位置！其中一人猛地从岩石后探身，手中赫然举着一个圆筒状的发射器！
“嗤——！”
一发带着尾焰的物体尖啸着射向君陌白和小吴藏身的石崖！
“火箭筒？！”君陌白头皮瞬间炸开！千钧一发之际，他猛地将身边的小吴扑倒，两人重重滚向旁边更深的一道石缝！
“轰！！！”
剧烈的爆炸在他们刚才藏身的位置炸开！碎石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巨大的冲击波震得两人耳膜嗡嗡作响，浑身骨头都像散了架！
烟尘弥漫中，那个发射火箭筒的“山魈”队员脸上露出狰狞的笑意，再次装填！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不是霰弹枪，也不是驳壳枪！
那个鬼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眉心炸开一个血洞，身体首挺挺地向后栽倒！
是工坊窑洞方向！一个工匠利用射击孔，用边区造的老步枪，打出了这救命的一枪！
“好样的！”小吴吐掉嘴里的泥土，眼中闪过狂喜。
然而，危机远未解除！
另一名摸到近处的“山魈”队员，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从腰间扯下一个圆罐，拔掉保险销，狠狠砸向君陌白和小吴藏身的石缝！那圆罐在空中翻滚，罐体上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标志！
“毒气弹！”君陌白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血液！他太熟悉这个标志了！
“闭气！捂口鼻！”他声嘶力竭地大吼，同时不顾一切地扑向小吴，试图用身体将他护在身下！
圆罐落在石缝边缘，嗤嗤地喷涌出大量黄绿色的浓烟！刺鼻的、带着甜腥味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如同死神的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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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战医院，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土窑里。柱子依旧昏迷着，脸色苍白如纸。
陈医官刚刚给他换完药，看着那缝合后依旧有些红肿的伤口，眉头紧锁。
“感染…还是有点压不住…盘尼西林的效果在减弱…”他低声自语，忧心忡忡。
突然！
病床上，柱子的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在急速转动！干裂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几个模糊却带着巨大惊恐的音节：
“毒…毒…跑…君…快跑…”
陈医官和旁边的护士都吓了一跳！
“柱子同志？柱子？”护士轻声呼唤。
柱子没有醒，但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仿佛陷入了某个极其恐怖的梦魇。他的拳头，无意识地紧紧攥住了身下的草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