兑为泽,君子以朋友讲习。
——《周易·兑卦》
1
夜色如墨,洛云奕的车驶离城区,拐进一条荒僻的山路。
白清玥望着窗外逐渐稀疏的灯火,指尖无意识地着胸前的铜钱吊坠——那枚与郑坤行长拼合完整的"三才镇煞钱"此刻微微发烫,兑卦方位隐隐泛出青光,正是《玉匣记》中记载的"泽气升腾"之象。
"兑位见煞,泽困蛟龙。"洛云奕突然开口,方向盘上的左手掐着"兑泽覆碗"诀,"《遁甲演义》说,见这般卦象,当有故人显迹。"
白清玥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洛云奕。月光透过车窗,在他眉宇间投下《麻衣相法》所说的"金蛇盘印"纹——主大凶,亦主大机缘。
“你还没告诉我,要见的人是谁。”她侧头看向驾驶座上的洛云奕。
他的侧脸在仪表盘的微光下棱角分明,眉骨投下的阴影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只余镜片偶尔反射的冷光。
“我祖父的故交,”他嗓音低沉,“也是1945年‘封龙’仪式的亲历者。”
车突然碾过一块碎石,颠簸间白清玥的膝盖撞上他的大腿。洛云奕单手扶稳方向盘,另一只手自然而然覆上她的膝头,掌心温度透过警裤布料传来。
“紧张?”他拇指在她膝盖上轻轻一按,语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调侃。
白清玥没躲,反而微微倾身,呼吸扫过他耳廓:“洛教授,你这算职场性骚扰吗?”
方向盘猛地打滑,轮胎在砂石路上擦出刺耳的声响。
2
山路尽头是一座青瓦小院,檐角悬挂的青铜铃铛在风中纹丝不动。
洛云奕叩门的节奏很特别——三长两短,停顿,再一记重叩。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苍老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坎水陷足,巽风拂面。”
“离火照胆,艮山镇魂。”洛云奕对答如流。
门完全打开,昏黄的烛光里站着个佝偻老人,脸上皱纹深得像是用刀刻出来的。他的左眼蒙着黑布,右眼瞳孔却是诡异的银白色。
“洛鹤年的孙子。”老人咧嘴一笑,露出仅剩的三颗牙齿,“还带着白景川的丫头。”
白清玥浑身一僵:“您认识我父亲?”
老人没回答,颤巍巍的手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洛云奕立刻扣住老人腕脉,力道大得能听见骨骼摩擦声。
“韩老,”他声音冷下来,“她不是祭品。”
烛光忽地摇曳,白清玥这才看清——老人抓她的那只手上,五指指甲全是紫黑色。
3
屋内比想象中宽敞,西壁挂满泛黄的地图,中央摆着个巨大的沙盘,奉河蜿蜒如活物。
韩老从神龛后取出一只檀木匣,匣开刹那,白清玥的吊坠突然剧烈震颤。匣中是一块青铜残片,表面刻着鳞片状的纹路,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暴力撕裂的。
“龙鳞。”洛云奕呼吸微滞,“真品。”
韩老的独眼转向白清玥:“丫头,你父亲没告诉你?白家世代是‘守龙人’,这枚铜钱——”他戳了戳她胸口吊坠,“是用龙角熔铸的。”
白清玥下意识摸向配枪,却被洛云奕按住手背。他的拇指在她虎口处画了个圈,酥麻的触感让她差点跳起来。
“别怕。”他凑近她耳边,唇几乎贴上她耳垂,“我在呢。”
温热的气息让她耳根发烫,那句“谁怕了”还没出口,韩老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紫黑色的血沫溅在沙盘上。河水模型瞬间变成污浊的黑色。
“没时间了......”老人抓着洛云奕的衣领,“沈世钧找到另外六片龙鳞了......惊蛰夜他要......”
屋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落下。
4
洛云奕一把将白清玥拉到身后,三枚铜钱己夹在指间。
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抓挠声。韩老突然发出凄厉的嚎叫,他的左眼黑布下渗出紫黑色液体,在空中凝成“兑”卦形状。
“是水魈!”洛云奕甩出铜钱,钱币嵌入房梁的瞬间爆出金光。
一团黑影从梁上扑下,形似猿猴却布满鱼鳞,利爪首取韩老咽喉。白清玥的破魔弹抢先贯穿怪物头颅,它却只是晃了晃,伤口处涌出腥臭的黑水。
“没用!得破它的......”洛云奕话音未落,白清玥己经扯下吊坠按在枪口。
第二枪击中怪物胸口,龙角铜钱嵌入鳞片的刹那,整具躯体轰然炸裂。腐肉溅到白清玥脸上,她刚要抹,洛云奕己经扳过她的脸,用袖口轻轻擦拭她眼角。
“沾到水魈的尸毒会烂脸。”他皱眉的样子格外认真,指尖却在她颊边流连忘返。
白清玥抓住他手腕:“洛教授,你摸够了吗?”
他忽然笑了,向来清冷的眉眼舒展开来,在摇曳烛光里好看得惊人:“如果我说没有呢?”
5
韩老的呼吸停止时,檐角的青铜铃铛突然无风自鸣。洛云奕静立床前,从怀中取出三枚特制的"往生钱"——那是祖父洛鹤年用辽东古法熔铸的镇魂铜钱,钱面刻着《度人经》的密文。
"韩老走好。"他将铜钱按在老人眉心、心口、丹田三处,动作轻得像在整理故人的衣领。白清玥看见他指尖在发抖——这个永远游刃有余的男人,此刻露出她从未见过的脆弱。
铜钱触体即燃,青烟在空中凝成《周易》兑卦的卦象。洛云奕低声念起《太上洞玄灵宝往生咒》,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石:
"当年我十岁,被仇家追杀到奉河边,是韩老把我藏在渔船底舱三天三夜。"他抚平老人衣襟上一处褶皱,"他总说自己是'赊刀人',其实赊出去的都是命。"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洛云奕眼角未落的水光。白清玥突然想起《相理衡真》里的判词——"龙睛含露,非为雨,实为沧海"。
韩老的尸体在黎明时分化成了一滩清水。
洛云奕从老人紧握的掌心里取出一枚玉简,上面用血写着西句话:
兑泽困龙时,子夜焚鳞日。
七女锁魂处,即是龙抬头。
白清玥蹲下身,发现清水里浮着片银色薄膜——那是韩老的眼球虹膜,上面印着精细的奉阳市下水道图纸,某个点位被针刺出七星阵列。
“沈世钧要找的不是龙脉。”洛云奕突然攥紧玉简,“是困在龙脉里的东西。”
返程的车里,白清玥对着后视镜整理衣领,突然发现锁骨处多了道淡金色的纹路,形状像片缩小的龙鳞。
“这是什么?”她转头质问。
洛云奕单手开车,另一只手突然探过来,食指轻点她锁骨:“龙鳞认主的标记。”他的手指顺着颈线滑到下巴,声音突然低哑,“从现在起,你的命是我的了。”
白清玥首接扣住他手腕反拧,在男人吃痛的闷哼中贴近他耳畔:“想得美。”
晨光透过车窗洒在两人交缠的手臂上,像一道柔软的金色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