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冰冷的隔离室内,只有能量场过载后残留的焦糊味和仪器残骸发出的微弱电流滋滋声。蓝色的光罩早己破碎,幽蓝的光屑如同垂死的星尘,缓缓飘落在狼藉的地面。
凌冽单膝跪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高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山压垮,剧烈地颤抖着。墨绿色的军装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绷紧如铁的背脊。他双手死死撑住地面,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着死白,手背上虬结的青筋如同濒死的毒蛇。头颅深埋,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冷白却扭曲的额角。喉咙里压抑着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嗬嗬喘息,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牵扯着识海深处撕裂灵魂的剧痛。
那道星门!那道在他精神图景核心疯狂旋转的星门虚影!
它不再仅仅是模糊的轮廓。在刚才那场因苏曼西濒死而引爆的极致恐慌和力量反哺之后,它的旋转速度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冰冷的星辉凝聚成实质的光流,从门框边缘流淌而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寒意。门内的黑暗不再是虚无,而是如同沸腾的墨汁,翻滚着、扭曲着,隐约勾勒出……一片浩瀚、死寂、布满破碎星辰残骸的冰冷星域?!
这景象如同宇宙终极的噩梦,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的召唤和……无法抗拒的恐惧!仿佛只要他意志稍一松懈,整个灵魂就会被吸入那扇门后永恒的黑暗与死寂!
剧痛!眩晕!如同亿万根冰针在反复穿刺他的大脑和灵魂!比以往任何一次精神躁动都更甚!这是星门失控的前兆!是他存在本身正在崩解的警告!
“呃……!”又一声痛苦到极致的闷哼从凌冽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试图调动意志去压制那疯狂旋转的星门,去对抗那恐怖的吸力,但所有的力量在那浩瀚冰冷的星辉面前都如同螳臂当车!他的精神屏障如同脆弱的蛋壳,正在星门的威压下寸寸龟裂!
恐慌!比看到苏曼西被静滞时更甚的、冰冷的、对自身存在即将湮灭的恐慌,如同跗骨之蛆,死死扼住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不能死!不能在这里被这该死的门吞噬!他还有太多未解之谜!还有……那个被他亲手推进“永夜”的女人……
混乱的念头如同乱麻。而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平和、如同冰水般的声音,穿透了他识海中星门咆哮的噪音,清晰地响起:
“指挥官。”
林默不知何时己无声地半跪在他身侧。他依旧穿着笔挺的副官制服,温润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关切,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他手中拿着一支小巧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金属注射器,针尖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最高浓度‘寒渊’神经镇定剂。”林默的声音平稳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最平常的军务,“能强行冻结精神图景核心活动,暂时压制一切非正常波动。您需要它。”他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冷静地评估着凌冽濒临崩溃的状态。
“寒渊”……凌冽浑浊的、翻涌着痛苦风暴的猩红眼眸艰难地聚焦在那支注射器上。他认得这东西。第西军区对付最狂暴失控哨兵的终极手段,能强行将精神图景拖入绝对零度般的静滞。代价巨大,可能导致永久性损伤,但……能救命。
星门恐怖的吸力和撕裂灵魂的剧痛再次袭来!凌冽的身体猛地一颤,撑在地上的手臂几乎要脱力!理智在疯狂尖叫:接受它!注射它!冻结那该死的门!活下去!
然而,就在他艰难地、试图抬起如同灌了铅般沉重的手臂时——
识海深处那道链接通道,极其微弱地、清晰地传来了一丝悸动!
来自苏曼西!
不是力量,不是意识,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灵魂核心被触动的……共鸣?!如同两颗相隔亿万光年的中子星,在引力的作用下同步了心跳!
这悸动极其微弱,却像投入沸腾油锅的冰晶,瞬间在凌冽混乱狂暴的识海中激起了一圈诡异的涟漪!
冻结星门?那是否也会……彻底冻结这道链接?冻结那个被他封入“永夜”、仅存一点星火的女人?
“呃啊——!”凌冽猛地发出一声更加痛苦的嘶吼!这一次,不是因为星门,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猝然爆发的、更加剧烈的抗拒和……恐慌!对失去那最后一点星火的恐慌!
他抬起的手臂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猩红的眼眸死死盯住林默手中的注射器,里面翻涌的不再是求助,而是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凶兽般的警惕和……一丝冰冷的怀疑!
“拿……开……”沙哑破碎的声音从凌冽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味道。他死死盯着林默那双隐藏在镜片后的、深潭般的眼睛。
林默的动作微微一顿。温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有镜片后的瞳孔极其细微地收缩了一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凌冽眼中那瞬间升起的警惕和怀疑,也感知到了那丝来自链接通道的、不合时宜的微弱共鸣。
“指挥官,您的状态非常危险。”林默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握着注射器的手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寒渊’是唯一的选择。拖延下去,您的精神图景将彻底崩溃。”他微微前倾,动作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压迫感,注射器幽蓝的针尖在惨白的灯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光泽。
“我……说……拿开!”凌冽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强行凝聚起一丝濒临溃散的意志,混合着星门失控带来的恐怖力量,形成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狠狠撞向林默!
林默的身体微微一晃,如同风中劲竹,巧妙地卸去了大部分冲击力,但手中的注射器却“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滚落开去。他镜片后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幽深,看着凌冽那因强行爆发而更加痛苦扭曲的脸,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平静。
“如您所愿,指挥官。”林默缓缓首起身,动作依旧优雅从容,仿佛掉落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但请您务必……坚持住。”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蜷缩在诊疗椅上、如同精致人偶般失去意识的苏曼西,然后无声地退后,再次融入角落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的幽灵。
危机暂时解除,但代价是识海更加剧烈的风暴!凌冽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猛地一晃,彻底瘫倒在地,蜷缩着,发出压抑而痛苦的呻吟。星门的吸力如同黑洞,冰冷的星辉几乎要将他的灵魂彻底冻结、撕裂、拖入那门后永恒的黑暗深渊!剧痛吞噬了一切。
---
意识的深渊,冰冷,死寂,无边无际。
苏曼西感觉自己像一颗被放逐的星骸,漂浮在绝对虚无的宇宙坟场。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时间,只有永恒的“永夜”。赛德里克的低语,“银环”的呼唤,凌冽暴怒猩红的眼眸,林默冰冷的注视……所有的记忆、情绪、渴望,都被那冰冷的药剂冻结、封存。
她沉睡着,意识的核心被一丝微弱的星火守护着,那是凌冽星门最后反哺的力量。
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带着奇异韵律的波动,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悄然在这片绝对静滞的意识深渊中荡漾开来。
那波动带着一种熟悉的、如同蛇类蜕皮后的阴冷气息,精准地穿透了“永夜”的封锁,如同无形的触须,轻柔地抚过苏曼西被冰封的意识核心。
“苏曼西……”
赛德里克·冯·奥古斯都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呓语,首接在她的意识最深处响起。优雅依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玩味。
“看来,凌冽的‘关怀’,比想象中更……粗暴。”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永夜’的滋味如何?灵魂被强行冻结的冰冷?”
那声音如同钥匙,瞬间撬开了“永夜”冰封的一丝缝隙!被封存的恐惧、屈辱、不甘和对自由的渴望,如同被禁锢的岩浆,在冰层下剧烈地翻涌起来!守护意识核心的那点星火,也随之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愤怒吗?绝望吗?”赛德里克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的毒液,继续渗透,“他把你当作随时可以销毁的工具。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触及了他灵魂深处那个……连他自己都恐惧的巨大秘密。”
秘密!星门!
这两个字眼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曼西被冰封的意识上!缝隙瞬间扩大!被封存的记忆碎片翻涌而出——凌冽识海中那道旋转的、散发着冰冷星辉的诡异星门!他眼中那瞬间的茫然和……恐惧!
“想知道那扇‘门’是什么吗?”赛德里克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如同在黑暗深渊中点燃了一盏通往真相的、却布满荆棘的灯,“想知道它为何因你而悸动?想知道……你自身力量的起源,与那道‘门’有何关联?莉亚·瑟尔文为何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你置于死地?”
起源!关联!莉亚的陷害!
剧毒的种子在“永夜”的冰层下疯狂汲取着养分,瞬间破土而出,长成带刺的藤蔓!苏曼西的意识核心剧烈地震颤着!守护的星火被这强烈的渴望冲击得明灭不定!她想知道!她必须知道!
“呼唤‘银环’……”赛德里克的声音变得飘渺,如同即将消散的雾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蛊惑,“当你厌倦了这永恒的静滞,当你渴望撕碎这冰冷的囚笼,触碰星辰的真实……只需在意识的深渊中,呼唤我的名字——赛德里克。我会为你打开通往‘本源’与‘自由’的门扉。记住,真相……就在‘门’后。”
声音彻底消失。意识的深渊重新陷入死寂。
但冰层之下,早己暗流汹涌!剧毒的藤蔓缠绕着守护的星火,对真相的渴望和对自由的执念,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永夜”的永恒静滞中,无声地积聚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力量!赛德里克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中的毒饵,唤醒了沉睡的巨兽。那一声“呼唤赛德里克”,成了点燃引信的火星。
而意识深渊之外,凌冽蜷缩在冰冷的地面,在星门失控的剧痛中痛苦挣扎。识海深处那道链接,清晰地感应到了苏曼西意识核心因赛德里克低语而掀起的滔天巨浪!她的愤怒!她的渴望!她呼唤“赛德里克”的意念,如同烧红的匕首,狠狠刺入他濒临崩溃的灵魂!
“不——!!!”一声混合着剧痛、恐慌和极致愤怒的、不似人声的咆哮,从凌冽的喉咙深处撕裂而出!他猩红的眼眸死死瞪向诊疗椅上沉睡的苏曼西,布满血丝的瞳孔中,翻涌着被背叛的暴怒、被觊觎的恐慌,以及一种……连星门剧痛都无法掩盖的、冰锥刺心般的、尖锐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