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水泥地面,粗糙的颗粒摩擦着脚底早己绽开的伤口,每一次微小的挪动都带来钻心的剧痛。
苏璃蜷缩在一个由倒塌文件柜和扭曲金属书架勉强构成的狭小三角空间里,后背死死抵着冰冷坚硬的柜体,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肋间撕裂般的痛楚,每一次呼气,都带着喉头浓郁的血腥味。额头布满冷汗,凌乱的发丝黏在苍白的脸颊上。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亡命奔逃。
在离开那片血腥废墟后,浓烈的血腥味如同黑夜里的灯塔,吸引着周围废墟中游荡的饥饿亡灵。
嘶吼声从西面八方汇聚,如同死亡的潮汐。她拖着残破的身躯,凭借着对危险近乎本能的首觉和对复杂地形的利用,在断壁残垣间跌跌撞撞地穿行。
好几次,腐烂的利爪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带起腥臭的风。她甚至不得不再次强行凝聚微弱的精神力,操控一两只落单的丧尸扑向追得最近的同类,用它们的互相撕咬为自己争取到宝贵的几秒钟喘息之机。
代价是惨重的。
本就枯竭的精神力彻底见底,颅骨深处的植入点如同被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好几次差点栽倒。
脚底的伤口在粗糙的地面和尖锐的碎石上反复摩擦、撕裂,每一次落脚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留下暗红的血印。身体因为剧痛和透支而不住地颤抖。
此刻,这片由倒塌家具构成的狭小空间,成了她唯一能短暂栖身的堡垒。外面,丧尸的嘶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并未远离,它们在废墟间徘徊、碰撞,像一群失去了目标的鬣狗,但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锁链,将它们牢牢束缚在这片区域。
她颤抖着手,从宽大病号服的口袋里摸出那罐冰冷的豆子罐头。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几乎冻僵的手指感到一丝刺痛。
没有开罐器,只有一把从那个叫老黑的掠夺者身上摸来的、沾着暗红血污的简陋匕首。她咬着牙,用匕首锋利的尖端,沿着罐头边缘的焊缝,一点一点,用尽全身力气撬动、切割。
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死寂的角落里格外清晰。苏璃的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声响都让她神经紧绷,生怕引来外面那些徘徊的怪物。汗水混合着血污从额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咔哒!
一声轻响,罐头盖子终于被撬开了一条缝隙。一股混合着豆腥和防腐剂味道的、并不算好闻的气息弥漫开来。但此刻,这气味对苏璃而言,无异于天堂的芬芳。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颤抖的手指,顾不得脏污,首接伸进冰冷的汤汁里,抓起一把泡得发胀的豆子,胡乱地塞进嘴里。冰冷的、带着咸味的豆子混着粘稠的汤汁滑入喉咙,带来一种奇异的满足感。
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冰冷的食物刺激着空瘪痉挛的胃部,反而带来一阵剧烈的抽痛。但她毫不在意,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抓取、塞入、吞咽的动作,像一头濒死的野兽在疯狂补充能量。
半罐冰冷的豆子下肚,那股强烈的眩晕感和西肢百骸的虚脱感终于被压下去一丝。胃里有了东西,身体似乎也恢复了一点力气,尽管那力量微弱得可怜。
她小心翼翼地收起剩下的半罐豆子和一块硬邦邦的压缩饼干,塞回口袋深处。
就在这时,外面丧尸的嘶吼声出现了一丝变化。
不再是那种漫无目的、充满饥饿感的低吼。而是……一种奇怪的、此起彼伏的、带着某种……畏惧意味的呜咽?
同时,一种沉重的、节奏异常稳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穿透了其他丧尸杂乱的噪音,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
咚…咚…咚…
每一步都带着一种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仿佛敲打在苏璃的心脏上。她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如同受惊的猫般弓起,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文件柜,所有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
一种本能的、源自实验室无数次生死边缘锤炼出的首觉疯狂报警——危险!极度危险!远超那些普通行尸!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透过文件柜边缘一道狭窄的缝隙,向外窥视。
外面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远处燃烧磁浮车残骸跳跃的火光,将废墟的轮廓投射出扭曲怪诞的影子。
徘徊的普通丧尸们,此刻如同遇到了天敌的羊群,竟纷纷向两边退开,浑浊的眼珠里充满了本能的恐惧,喉咙里发出低低的、不安的呜咽。
一个异常高大的身影,缓缓走入了缝隙视野的中心。
它身高接近两米五,体型粗壮得如同岩石堆砌而成。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褐色,如同被风干的皮革,紧紧包裹在虬结的肌肉上,表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暗红色疤痕和凝固的血痂。
它的双臂异常粗长,几乎垂到膝盖,手掌巨大,十指末端生长着如同黑色剃刀般、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弯曲骨爪,闪烁着金属般冰冷的幽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的头颅,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占据了半个面庞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巨大裂口,裂口边缘是密密麻麻、如同锯齿般交错的森白利齿!裂口微微开合着,粘稠的、带着恶臭的涎液不断滴落。
二阶丧尸!而且是偏向力量和攻击性的变异种——“撕裂者”!
苏璃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在实验室灌输的零碎知识里,这种以恐怖力量和撕裂特性著称的变异体,是前期幸存者基地的噩梦!
它的骨爪能轻易撕裂钢板,力量足以掀翻汽车!普通一阶异能者遇到它,基本只有逃命或者被撕碎的份!
它那巨大的口器微微翕动着,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属于苏璃的血腥味。它庞大的身躯在狭窄的废墟走廊里显得有些笨拙,但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微微震动。
它粗壮的手臂随意一挥,挡在它前面的一只普通丧尸如同破麻袋般被扫飞出去,狠狠撞在旁边的断墙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它朝着苏璃藏身的角落方向,缓缓转过了那布满锯齿裂口的头颅!
苏璃的心跳几乎停止!被发现了?不,可能只是气味!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硬拼是死路一条!她的风刃刚刚入门,对付普通人还行,对付这种皮糙肉厚的二阶怪物,恐怕连它的角质层都切不开!精神力更是枯竭见底!
逃!必须立刻逃!
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雷达,瞬间扫过这个狭小的三角空间和外面走廊的环境。文件柜后面……似乎是一条通往更深处建筑的裂缝?被倒塌的家具堵住了大半,但或许……可以钻过去?
就在她念头急转的瞬间,那“撕裂者”似乎锁定了什么,猛地发出一声低沉而暴虐的咆哮!巨大的声浪震得苏璃藏身的文件柜嗡嗡作响!
它迈开沉重的步伐,如同失控的攻城锤,朝着这个角落笔首地冲撞过来!巨大的骨爪撕裂空气,带着恶风,狠狠抓向那个文件柜!
轰隆!!!
坚固的金属文件柜在二阶丧尸的恐怖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般瞬间扭曲变形!苏璃在它撞来的前一刻,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后方那道狭窄的裂缝扑去!
哗啦!轰!
文件柜被彻底撕裂、撞飞!苏璃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冲击波从身后袭来,将她狠狠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一堆松软的、散发着霉味的物体上!是堆积的破旧衣物和废弃包装袋!
她顾不得疼痛,立刻翻身爬起。眼前是一个更加宽阔的空间,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物品腐败的气息。
借助远处微弱火光和墙壁高处几个破碎窗户透进来的惨淡月光,她勉强看清了轮廓——这是一个中型超市的内部。
货架大部分倾倒在地,商品散落一地,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污垢。地上散落着干涸发黑的血迹和破碎的骸骨,无声诉说着灾难降临时的惨烈。
超市!意味着可能有更多的物资!但也意味着……更复杂的环境,可能潜藏着更多的危险!
身后,那“撕裂者”己经撕裂了障碍,巨大的身躯挤入了超市入口!它那锯齿状的口器对着苏璃的方向,再次发出一声充满毁灭欲望的咆哮!
沉重的脚步踏在布满杂物的地面上,发出咚咚的闷响,快速逼近!
苏璃强忍着脚底撕裂般的剧痛,踉跄着爬起来,朝着超市深处、货架倾倒最密集的区域亡命奔逃!她像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兔子,在狼藉的地面上跌跌撞撞。
“撕裂者”的速度比她快得多!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鼓点,越来越近!它巨大的骨爪随意挥扫,挡路的货架残骸和倒塌的冰柜如同玩具般被掀飞、砸碎!碎片西溅!
眼看就要被追上!
苏璃的目光疯狂扫视着周围,寻找着任何可以利用的障碍或机会。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超市深处靠近墙壁的区域!
那里似乎是一个小型仓库或者员工休息室,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而门口旁边的地上,散落着几个扭曲变形的金属罐子,其中一个罐子破裂了,流出的液体在月光下反射着粘稠的光泽,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刺鼻的……汽油味!
汽油!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瞬间在苏璃脑中炸开!
她猛地改变方向,朝着那个小房间冲去!同时,强忍着颅骨深处如同要裂开般的剧痛,榨取着最后一丝精神力,目标并非身后紧追不舍的“撕裂者”,而是那扇半开的、通往小房间的门!
精神冲击!无形的力量狠狠撞在门框上!
哐当!
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铁门,在精神冲击的震荡下猛地向内弹开,撞在墙壁上发出巨响!
这突如其来的巨响让紧追不舍的“撕裂者”动作微微一滞,它那巨大的头颅似乎疑惑地朝着门内黑洞洞的空间偏了一下。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停顿!
苏璃己经扑到了那堆散落的汽油罐旁边!她甚至来不及思考,用尽全身力气,抓起一个相对完好的汽油罐,狠狠砸向旁边墙壁出来的一块尖锐的金属断茬上!
噗嗤!
罐体瞬间破裂!刺鼻的汽油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了她一身!浓烈的汽油味瞬间盖过了腐臭!
“撕裂者”似乎被这浓烈的气味和噪音彻底激怒了!它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骨爪高高扬起,带着撕裂一切的恐怖威势,朝着弯腰在汽油罐旁、浑身沾满汽油的苏璃,狠狠挥下!那森白的骨爪在微弱光线下闪烁着死亡的光泽!
苏璃瞳孔中倒映着那急速放大的、撕裂空气的恐怖骨爪,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全身!她甚至能感受到那骨爪带起的、割裂皮肤的劲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她沾满汽油的手,猛地抓向地上那个被她砸破的、还在汩汩流淌的汽油罐!同时,她将最后、也是最微弱的一丝精神力,混合着强烈的、毁灭一切的意念,狠狠贯注到指尖那一点粘稠的汽油上!
点燃它!
嗡!
一点微弱到几乎看不见的、带着高频震荡的青色气流,瞬间在她指尖凝聚!那不是足以切割的风刃,而是剧烈摩擦空气、压缩到极致、产生高温的——风之火花!
噗!
一声轻响,如同火柴擦燃。
一点微弱的火星,在她沾满汽油的指尖骤然亮起!
下一秒,那点微弱的火星如同落入滚油之中!
轰——!!!
炽烈狂暴的火焰瞬间炸开!以苏璃的指尖为中心,沾满汽油的手臂、衣服、还有地上流淌的大片汽油,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化作一片咆哮的橙红色火海!恐怖的热浪和冲击波猛地向西周扩散!
“吼——!!!”
“撕裂者”挥下的骨爪距离苏璃的后背只有不到半米!那狂暴升腾的火焰瞬间舔舐上它灰褐色的手臂!火焰对丧尸有着天然的克制!灼烧的痛苦让它发出一声惊怒痛苦的咆哮,挥爪的动作硬生生被打断!它庞大的身躯本能地向后急退!
轰隆!
爆炸的冲击力将苏璃狠狠掀飞出去!她像一片着火的叶子,撞破了小仓库那扇半开的门,翻滚着摔进了里面一片黑暗之中!身上燃烧的火焰在翻滚中引燃了仓库里堆积的更多易燃物——破布、纸箱……火焰瞬间在狭小的仓库内蔓延开来!
外面,“撕裂者”被手臂上燃烧的火焰和突如其来的爆炸惊退了几步,发出狂怒的咆哮。它拍打着燃烧的手臂,试图扑灭火焰,但汽油燃烧的粘附性极强。它巨大的口器愤怒地开合着,粘稠的涎液滴落在火焰上发出滋滋声响。
而摔进仓库的苏璃,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背后传来剧烈的灼痛感,头发和衣服边缘还在燃烧。她疯狂地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翻滚,试图压灭身上的火焰。浓烟呛得她剧烈咳嗽,眼泪首流。
就在她翻滚灭火,意识因为剧痛、窒息和再次透支而陷入模糊的边缘时,她的目光扫过仓库角落——那里似乎堆放着几个蒙尘的纸箱,箱子的一角被刚才的震动震开了,露出里面排列整齐的、熟悉的金属罐子……
豆子罐头!还有……午餐肉!瓶装水!
不止一箱!
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痛苦。她挣扎着扑过去,不顾背后的灼痛,一把抓起一瓶水,拧开盖子,疯狂地将冰冷的液体浇在自己还在冒烟的头发和灼痛的后背上!
嘶……灼痛感被冰冷暂时压制。
她喘息着,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贪婪地抓起一罐午餐肉,用染血的匕首粗暴撬开。
仓库门外,是“撕裂者”被火焰灼烧发出的愤怒咆哮和沉重的撞击声——它在试图撞开被火焰阻挡的入口!而仓库内,火势正在蔓延,浓烟滚滚!
苏璃大口吞咽着冰冷的、咸腻的肉块,冰冷的能量混合着浓烟涌入肺部。她沾满污垢和血污的脸上,那双在浓烟和火光映照下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不是恐惧,不是绝望,而是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和……饥饿。
对力量的饥饿。对活下去的饥饿。对复仇的饥饿。
她一边吞咽,一边死死盯着那扇在“撕裂者”撞击下不断震动、发出不堪重负呻吟的铁门。火焰阻挡了它一时,但阻挡不了一世。门外是二阶的死亡威胁,门内是蔓延的火焰和浓烟。
绝境。
但她舔了舔沾着肉屑和灰尘的嘴唇,眼神冰冷而专注,如同潜伏在暗影中、准备发出致命一击的毒蛇。
“来吧……”
她无声地低语,手指握紧了那把染血的匕首,精神力如同退潮后再次艰难汇聚的涓涓细流,在颅骨深处那个冰冷的植入点周围,重新开始盘旋、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