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奶茶与无常泪

“咚…咚…咚…”

沉重、缓慢、如同来自幽冥深处的鼓点声,在死寂的丙字库房里规律地响起。每一声都像敲打在苏晚紧绷的神经上,震得她灵魂都在发颤。鼓面上,那个扭曲的“噬心爪印”符号,随着鼓点的节奏,散发出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的幽暗血光,每一次亮起,都仿佛有粘稠的阴影在符号内部蠕动,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与饥渴气息。

手机屏幕上,APP的血红警告刺目得几乎要灼伤眼睛:

【警告!‘噬心爪印’激活!怨灵核心污染加剧!】

【警告!净化倒计时:00:05:00 (强制!)】

【失败惩罚:宿主将被巫咒标记,成为‘鼓灵’新载体!】

五分钟!强制净化!失败就变成新的鼓皮?!

苏晚浑身冰冷,握着茉莉胭脂盒的手心全是冷汗。脖子上的祖母绿骨灰罐吊坠灼热得如同烙铁,一股古老而愤怒的意志在其中翻涌,冲击着她的意识,似乎想要传达什么,却又混乱不清。净化?怎么净化?用这胭脂盒?还是用这发烫的吊坠?APP没有任何提示!谢必安只说让她想办法!

鼓点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鼓面上的血光也越发炽盛!那个“噬心爪印”仿佛活了过来,边缘探出无数细密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丝线,开始向整个鼓面蔓延!库房里的温度骤降,空气中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和陈腐的茉莉残香,混合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诡异气息。

“嗬…嗬…” 鼓身内部,隐约传来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饱含无尽痛苦与怨毒的低沉嘶鸣。阮玲被污染的核心,正在巫咒的侵蚀下彻底狂暴!

时间不多了!

苏晚盯着那面散发着不祥血光的鼓,脑海中闪过记忆碎片里那只枯瘦的手和烙印符号的场景,闪过谢必安冰冷的叮嘱,闪过APP的警告……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既然剥离鼓皮会释放污染核心,那……就毁掉它!连同这面鼓一起!

她目光扫过库房角落,那里堆着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她冲过去,捡起一根沉重的、锈迹斑斑的铁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面散发着血光的人皮鼓狠狠砸去!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狭小的库房内炸开!火花西溅!

然而,铁管砸在鼓身上,却如同砸中了最坚硬的合金!一股强大的反震力顺着铁管传来,震得苏晚虎口崩裂,鲜血首流,铁管脱手飞出!而那面鼓,连同上面蔓延的巫咒血丝,竟然毫发无损!鼓点声甚至因为这剧烈的撞击,变得更加急促、狂暴!如同密集的战鼓擂响!

“吼——!”

鼓身内部传来一声更加痛苦和暴怒的嘶吼!鼓面上的“噬心爪印”血光大盛!无数暗红血管般的丝线猛地加速蔓延,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鼓面!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鼓身爆发,库房内散落的灰尘、纸屑甚至苏晚散落的发丝,都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向鼓面汇聚!

苏晚被这股力量拉扯得一个趔趄,差点扑到鼓上!她惊恐地看着那些靠近鼓面的灰尘纸屑,在接触到血光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消融殆尽,化为缕缕黑烟被鼓面上的巫咒符号吸收!

这鼓……在吞噬!在壮大!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晚。物理摧毁无效!净化无门!难道真的只能等死,或者变成新的鼓皮?!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啧,笨手笨脚的,就知道蛮干。”

一个带着点嫌弃、又有点慵懒的女声,突兀地在库房门口响起。

苏晚猛地转头。

只见库房门口,不知何时倚着一个穿着彩虹色宽大T恤和破洞牛仔裤的女人。她看起来二十七八岁,一头粉蓝色的挑染短发乱糟糟的,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手里还捧着一个印着卡通独角兽图案的保温杯,正慢悠悠地吸溜着里面的东西。浓郁的、甜腻的奶茶香气,瞬间冲淡了库房里诡异的气息。

是孟七!那个自称是“妖灵契约中间商”、神出鬼没的女人!

“孟……孟姐?”苏晚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都在发颤。

孟七没理她,目光扫过库房内狂暴的人皮鼓和鼓面上蔓延的“噬心爪印”,粉蓝色的眉头皱了起来:“啧,‘噬心爪印’?哪个缺德冒烟的玩意儿把这种上古巫咒用在一个枉死的小明星身上?真是暴殄天物,浪费材料。” 她的语气像是在点评一道失败的料理。

她晃悠着走进库房,完全无视了那面散发着恐怖吸力和血光的鼓,径首走到苏晚面前,一把夺过她手里紧握的茉莉胭脂盒。

“哟,品相保存得不错嘛,老物件了。”孟七掂量了一下胭脂盒,又凑到鼻子前嗅了嗅,“嗯,百年茉莉魂香,怨念浸染,极品引魂材料……可惜被巫咒污染了。” 她一脸惋惜,随即又看向苏晚脖子上灼热发光的祖母绿骨灰罐吊坠,眼睛一亮,“嚯!这‘补天石’的反应够烈的啊?看来这巫咒让它很不爽嘛。”

苏晚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倒计时:【00:03:17】!猩红的数字如同死神的脚步!

“孟姐!救……”苏晚急得快哭出来。

“安啦安啦,急什么。”孟七摆摆手,老神在在地拧开她那卡通独角兽保温杯的盖子。顿时,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奇异甜香和淡淡药草气息的……奶茶味?扑面而来。

她将保温杯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嗯~ 珍珠椰果三分糖,治愈心灵的良药啊。” 然后,在苏晚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竟然……将保温杯里那浓稠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奶茶,对着那面狂暴的人皮鼓,泼了过去!

“哗啦!”

粉白色的、带着黑色珍珠和椰果的粘稠液体,精准地泼洒在鼓面上,覆盖了大片蔓延的暗红血管丝线和那个闪烁着血光的“噬心爪印”!

预想中的激烈对抗并没有发生。

那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巫咒血光,在接触到粘稠奶茶的瞬间,竟然发出“嗤嗤”的轻响,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冷水!覆盖在鼓面上的暗红血管丝线,如同遇到了克星,剧烈地扭曲、收缩,发出痛苦的“滋滋”声,冒起缕缕带着甜腻焦糊味的白烟!

鼓点声猛地一滞!鼓身内部阮玲痛苦的嘶鸣也变成了惊怒交加的尖啸!

整个鼓面像是被泼了强效洗涤剂,那些蔓延的巫咒污染痕迹,在粘稠奶茶的覆盖下,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模糊、甚至……开始溶解?!

浓郁的奶茶甜香混合着药草气息,瞬间压过了库房里的血腥和腐朽茉莉味,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氛围。

“这……这是?”苏晚惊呆了。

“特制版‘孟婆汤’,加了双倍忘忧草和净魂花蜜,专治各种不服怨念和顽固污渍。”孟七得意地晃了晃空了大半的保温杯,舔了舔嘴角的奶茶渍,“虽然稀释了,对付这种程度的巫咒污染,勉强够用。就是可惜了我的珍珠椰果……”

就在巫咒被奶茶暂时压制,鼓面污染痕迹消退的瞬间,苏晚脖子上那灼热的祖母绿骨灰罐吊坠猛地一震!一股强烈的、带着指引意味的冲动涌上心头!

苏晚福至心灵!她不再犹豫,一个箭步冲到鼓前,在孟七略带惊讶的目光中,将手中那枚灼热的祖母绿骨灰罐吊坠,狠狠按在了鼓面中央——那个被奶茶覆盖、血光黯淡的“噬心爪印”符号之上!

“滋啦——!!!”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上冰块!刺眼的白光伴随着剧烈的灼烧声猛地从接触点爆发!

“啊——!!!”

一声凄厉到超越人类听觉极限的、饱含无尽痛苦与解脱的尖啸,猛地从鼓身内部爆发出来!震得整个库房都在颤抖!

吊坠上的祖母绿光芒大盛!无数细密的、如同绿色丝线般的流光从吊坠中涌出,顺着鼓面蔓延,所过之处,那些被奶茶压制、变得黯淡的巫咒污染痕迹——无论是暗红的血管丝线还是那个扭曲的符号——如同遇到烈阳的冰雪,迅速消融、瓦解、化为缕缕黑烟彻底消散!

鼓面上的暗红色泽迅速褪去,显露出底下原本的、属于阮玲的、苍白而布满痛苦褶皱的皮肤纹理。那股浓烈的血腥和怨毒气息,如同被彻底净化,飞速消散。

鼓点声彻底停止。

库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手机屏幕上,APP刺目的血红警告瞬间消失,弹出新的提示:

【S级任务‘超度剥皮血尸·阮玲’完成!】

【奖励发放:续命天数+30,解锁道具‘安魂香(中级)’】

【客户状态:怨念核心净化完成,即将进入轮回。】

苏晚浑身脱力,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握着吊坠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成功了?她活下来了?

孟七走到鼓前,看着那面褪去血色和巫咒、只剩下苍白皮质的鼓,又看了看苏晚脖子上光芒收敛、恢复温凉的骨灰罐吊坠,粉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低声咕哝:“补天石的净化之力……啧,还是这么霸道。”

就在这时——

“哒…哒…”

轻微的脚步声从库房外传来。

苏晚和孟七同时转头。

只见谢必安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口。他身上的保安制服有些凌乱,左耳上那副蓝牙耳机外壳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两道,甚至有一小块碎片剥落,露出底下一点冰冷的金属光泽。他脸色有些苍白,气息微乱,显然之前经历了一场不小的麻烦。但他那双幽深的眼睛,此刻却异常锐利地扫过库房内的情况——被净化的鼓,脱力的苏晚,以及……捧着保温杯的孟七。

当他的目光落在孟七身上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孟七?”谢必安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

孟七看到他,非但没有紧张,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睛弯成了月牙,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谄媚的笑容。她夸张地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屈膝礼,用甜得发腻的声音说道:

“哎呀呀!这不是我们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为了小老板甘愿损耗魂力、连‘封魂链’都差点崩碎的——无常大人嘛!几百年不见,您老人家风采依旧,还是这么喜欢玩‘保安潜伏’的游戏呀?”

“无常……大人?”

苏晚如遭雷击,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门口那个穿着廉价保安制服、耳机碎裂、气息微乱的谢必安。

无常?地府勾魂索命的黑白无常?!那个传说中冰冷无情、令人闻风丧胆的阴神?!

谢必安的脸色在孟七点破身份的瞬间,骤然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充斥了整个库房!他幽深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孟七那嬉皮笑脸的脸上,声音如同九幽寒冰:

“你……认得我?”

孟七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仿佛没感觉到那恐怖的杀意,她晃了晃手里的保温杯,吸溜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奶茶,粉蓝色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和……深埋的悲伤。

“瞧您说的,”她甜腻的嗓音在死寂的库房里显得格外清晰,“三百年前,忘川河畔,您可是亲手给我灌过一碗‘特调’孟婆汤呢……这‘恩情’,小女子可是……刻骨铭心啊。”

“三……百年?”谢必安的眉头紧紧锁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清晰的、带着巨大困惑和震动的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