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说下一站“热闹”，是真热闹。

车刚拐进巷子，就听见唢呐声，红绸子从巷头铺到巷尾，扎眼得像淌了一路的血。有个穿西装的男人站在路口发喜糖，见了鱼小白就往她手里塞：“来吃喜糖，今天娶新媳妇！”

他的脸笑成了褶子，可眼睛首勾勾的，没一点活气。鱼小白捏着那粒喜糖，纸皮发潮，里面的糖早化了，黏糊糊的像块血痂。

卷宗在口袋里发烫，翻开的页面上贴着张婚纱照，新娘穿着大红嫁衣，脸却被抠掉了，露出底下模糊的墨迹，像张哭花的脸。旁边写着：“假新娘，真替身，换命婚，三更成。”

巷子深处的院子里传来哭喊声，不是新娘哭嫁的动静，是凄厉的尖叫，混着剪刀扎进木头的闷响。

鱼小白走到院门口，红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能看见正堂摆着的喜宴，桌上的菜早凉透了，盘里的肘子生了霉，绿得像团青苔。最中间的喜字被人用黑墨涂了个叉，墨迹还在往下淌。

“又来一个？”个穿红袄的老太太端着碗红糖水走出来，脸上的皱纹里卡着点红漆，“前几个都跑了，你可得稳住。”

她把碗往鱼小白手里塞，碗沿烫得惊人。鱼小白低头，看见红糖水里浮着根长发，黑中带白，和卷宗里太奶奶照片上的头发颜色一样。

正堂的尖叫突然停了。

鱼小白推开门走进去，看见个穿嫁衣的女人吊在房梁上，红盖头落在地上，露出张纸糊的脸，眼睛是用墨点的，嘴角却咧着笑，和她铺子里的纸人一模一样。

房梁下站着个男人，背对着她，手里攥着把带血的剪刀，正是刚才发喜糖的那个西装男。他慢慢转过身，脸上的笑僵着，眼珠是用黑墨画的，和吊在房梁上的假新娘一个样。

“她不愿意。”男人开口，声音像揉皱的纸，“说要等真正的新娘来。”

卷宗突然自己翻到新的一页，贴着张泛黄的婚书，新郎名字处空着，新娘写着“鱼氏”，和太奶奶的姓氏一样。婚书右下角的日期，是今天。

“你愿意吗？”老太太突然凑过来，红袄上的盘扣硌得鱼小白生疼，“嫁了他，就能换条命，比做替身强。”

房梁上的假新娘突然晃了晃，纸糊的手垂下来，指着墙角的柜子。鱼小白走过去，柜子锁着，锁孔里插着把钥匙，钥匙链是个小小的纸人，脸是她的模样。

打开柜子，里面堆满了嫁衣，每件的领口都绣着个“鱼”字。最底下压着本日记，字迹娟秀，是太奶奶的笔迹：“民国二十三年，被迫嫁入张家，他们要我做替身，换他儿子的命……”

日记的最后一页被撕掉了，只留下个参差不齐的缺口，像被人用牙咬过。

男人举着剪刀朝她走来，墨画的眼珠里映出她的影子：“你也是鱼氏，正好。”

鱼小白抓起件嫁衣，不是要穿，是对着房梁上的假新娘。嫁衣上的金线突然自己亮起来，缠住假新娘的纸糊脖子，往上拉。

“她不愿意！”假新娘突然尖叫，纸脸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半张照片，是太奶奶年轻时的样子，旁边站着个穿西装的男人，和眼前这个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剪刀落下的瞬间，鱼小白侧身躲开，剪刀扎进嫁衣的金线里，发出“滋啦”的声响，像烧着了。男人的墨画眼珠突然炸开，黑水流了满脸。

老太太尖叫着去扶，却在触到男人的瞬间僵住——他的皮肤正在变成纸糊的，里面露出的不是血肉，是团乱麻，缠着根红线，和嫁衣上的金线颜色一样。

鱼小白走出院子时，唢呐声还在响，却变成了送葬的调子。巷口的红绸子正在褪色，露出底下藏着的纸钱，被风吹得漫天飞。

卷宗上的婚书正在慢慢变淡，新的地址浮现出来。手背上的红痣突然痒了痒，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远处的山坡上，太奶奶的红衣身影一闪而过，这次她的手里，捧着件破旧的嫁衣，领口的“鱼”字清晰可见。